问：美国的咖啡连锁店星巴克，在古色古香的故宫已经开了6年。近日，一位知名电视主持人公开表示，“故宫里的星巴克”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糟蹋，要求星巴克从故宫里搬出去。在网上，有些人更是将“故宫里的星巴克”视为“西方文化侵略的象征”。在我看来，这一观点有点偏激。“故宫里的星巴克”为什么会引起如此大的争议？

　　———网友　bachblue

　　答：新年伊始，网络上闹得最沸沸扬扬的社会文化话题，恐怕就是故宫里的星巴克了。之所以会这样，原因可归纳为故宫与星巴克在三个层面上存在冲突，即象征层面、文化—体验层面和具体的管理层面上的冲突。

　　首先说象征层面。故宫在中国语境中是民族文化的核心符号之一，是一部神圣的传统文本。而星巴克则象征着国际资本话语，象征着以美国为代表的全球化力量。这两种象征体系是风马牛不相及的，是大相径庭的。异质的象征文本放在一起很难不会相互干扰、相互扭曲、相互遮蔽乃至相互拆台。把星巴克这样一个异质文本放在故宫这个传统文本中，无疑是从象征层面上亵渎了故宫，使我们心中的崇高感、神圣感、历史沧桑感有流于滑稽荒唐、虚弱苍白之危险。

　　再从文化—体验层面来说，故宫代表的是高雅文化、庙堂文化，代表了中国五千年历史文化的灿烂成就。它的恢弘建筑，它的青铜器、瓷器、书法绘画作品、书籍等等，无一不是传统精神的结晶与体现。而星巴克所体现的则是西方俗文化、大众文化、消费文化、商业文化。在中国，它还捎带上了方兴未艾的小资情调。人们在星巴克中似乎可以体验到全球化的共在脉搏，进而获得模糊而微醺的认同感。与故宫的历史性存在给人带来的崇高感、神秘感、沧桑感等相反，星巴克式体验采取的乃是去时间化的空间化策略，亦即用视觉、听觉、嗅觉等对消费者进行心理—感官—体验抚慰，取消等级秩序与民族文化差异，运用不断的全球化的平面复制，制造同一化的体验。简而言之，在文化—体验这个层面上，故宫与星巴克之间至少有雅与俗、时间—历史与空间—虚幻、崇高与当下、悠远与瞬间等的对立。

　　在具体的管理层面上，故宫的管理原则是为了保护好文物，让文物对参观者起到文化熏陶、历史教育的作用。毫无疑问，公益性或者说非营利性应该是其固有属性。而星巴克主要代表的则是资本，资本的本性无疑是追求利润最大化。无论星巴克所代表的强势资本进行了如何精致优雅的文化包装，获得了从视觉、听觉到嗅觉的全面美化，但它追求利润最大化的本性却是丝毫不变的。故宫的维护管理确实需要大笔的资金，故宫管理者也可能会产生赢利的倾向，这是可以理解的。但是，故宫的公益性毕竟是第一位的，如果让赢利的冲动溢出了公益性的界线，这显然是说不过去的。

　　基于这三个层面上的冲突，要求星巴克搬出故宫看来是合情合理的。但是，这场风波中所表现出来的国民心态却值得进一步进行反思。认为“故宫里的星巴克”是对中国文化的污辱、糟蹋，有发泄民族主义情绪的倾向。这种民族主义情绪，用得不当，用得过火，容易进入情绪化的误区，会在没有进行理性思考的情形之下，以先验情绪来主宰理解，以情绪宣泄来掩盖理性判断，从而在对中西文化、经济交流事件的理解上出现偏颇的过度诠释。在某种意义上，这种情绪化中表现出来的乃是文化自信心的缺乏，是理性、宽容、公正心态的缺乏。

　　星巴克风波也正是在这种情绪化的刺激之下，被夸大成了西方文化侵略的象征，夸大成了跨国企业入侵中国文化的事件，夸大成了全球化力量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污辱。其实就事论事，真相颇为简单，星巴克进“宫”不是它自己要求并强行进入的，而是有关管理方邀请它进去的。所以真正的命题应该是传统文化如何与现代商业文明共处的问题。如果不清楚这一点，那么即便星巴克在技术层面上被迅速地从故宫搬出去了，也许还会有“月巴克”、“钱巴克”等进入类似故宫这样的文物保护单位。当然，参观者在偌大的故宫内参观历史文物，也需要适当的吃喝休憩，需要一定的餐饮服务。但是，这种餐饮服务一定得在视觉上、文化感觉上与故宫整体的建筑布局、文化意境协调起来，最起码不能让人在视觉上感到突兀，在文化上使人感觉别扭。